【170】北漠王,薨?

澜叁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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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说什么?麻烦你再说一次?”

    “使节大人,王薨了,王要把北漠的虎符给你的,王还说了,他希望你能原谅他!”

    “使节大人!”

    开什么玩笑?

    你薨了!

    你不是北漠战神吗?战无不克,攻无不胜!你怎么薨了!

    李布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把抓过虎符,在普林的惊叫声中抛下整支使节队伍纵马狂奔;她不在意刘公英追得有多辛苦,急切之下不顾承诺夺马与她共乘一骑;也不在意一路相随的楚杏宁有多惊慌失措。

    她在狂奔,在狂奔,只想现在就奔赴北漠战场,只有一个念头在身后鞭策她:她想见他。

    千里传信,带来的不是捷报,而是谁也想不到的噩耗:

    “王,战死沙场!”

    李布依觉得天地大恸,心里绞得像被人猛打一击。

    一骑铁骑一身戴孝,白色的缎带在空中舞动。

    “你撒谎!”

    跑着跑着,李布依竟然稳了下来,登时眼前一亮:“对,你撒谎。”

    一路被李布依时而快时而慢地节奏拖着,并着一时焦虑一时暗喜是阴谋的心情,反复地折磨着一队的人。然而等到李布依和普林公英杏林等一干护卫抵达北漠军营,那铺天盖地的啜泣声和漫天的白色祭奠,并着这高原的冷寂在一瞬间让她昏厥。

    许久不见的茯苓从军营里走出来迎接,连她也褪下了她惯穿的黑红衣裳,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白裳,连耳垂上的红梅耳钉也换成了白菊,她冷着一张脸,语气有些哽咽:“来晚了,王薨了。”

    李布依恍若未闻,绕开她往营地里跑,哭笑不得地嚷嚷道:“这样的笑话,你要开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她毫无顾忌地掀开一个个帐篷的门帘,放声大嚷:

    “楚绍元你在哪儿,快出来,我看见你了!”

    可是她已经掘地三尺了,为什么还是找不见他呢?

    对了,他一定是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了,他那么聪明,怎么会被我的小伎俩骗到?对,断然如此。

    一念之差,竟要疯成魔。

    最终,还是刘公英悄悄近她身,一个手刀劈昏了东奔西跑自得其乐的李布依,一把接住她,叹了口气,语气格外心疼:

    “她累坏了,送她去好好休息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此间地势较高,氧气稀薄了点,李布依连着睡了两日,再醒来时,谁都能感到,昔日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女孩,变了。

    她仿佛在一夜间变得沉稳和想要担当,她变得喜欢一个人站在窗前,或是走到沂江跟前眺望,一个人适应着新环境采药制药,然后把高反的药分给所有人。

    她唯一看起来还像是孩子的,就是当军中的厨娘给帝京访客适应肠胃做的细粮,比如糕点一类,一回头却不翼而飞,后来细查下发现是被李布依偷拿了,一个人躲在一边默默地吃。

    有人说这才是李布依最初时的模样,也许她已经逐渐把王放下。正如收了她分的药,情绪渐渐稳定的北漠军。

    她手持玉虎符,北漠军从上到下便喊她一声将军。

    她也没推脱。待军中渐稳,她向普林问了王的葬所,然后她又一个人捧着一杯茶站在沂江边眺望,她究竟在想什么呢?

    眼前的雪花一片片泛着寂寞的银白,雪山将温暖隔档在天际,沂江的水在燃烧着永恒的生命,奔腾却无声,去哪儿呢?

    是了,已经在北漠了。

    在高原茶是烧不开的。

    捂在手中的茶水那浅薄的温度在被这天地中数不清的自然气夺走,一并夺走的还有战场上高反的数也数不清的战士。

    是了,还有你。

    你就生活在这连一杯烧开的热水也喝不到的地方,你的兄弟在遥远的帝京载歌载舞,享尽奢华,而你,一天天在风雪中伫立,一次次率领铁骑之军将蠢蠢欲动的大蛮阻隔在外。

    功绩之多却怎堪数。

    他们防你疑你,你却从不曾退…

    李布依披着银袍杵在沂江前。

   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却再也无法推脱,生离死别瞬间让人清醒,我所不愿承认的一切,都在这一刻化开…

    沾沾自喜既不是因为能够把你存在于我的生命里看淡,也不是因为在除你之外还有人那样赏识我信任我甚至…喜欢我。

    而是以为自己的赌气,换做载誉而归能充斥着光被你看见,然后能够骄傲地站在你的身边。

    嘿,我回来了。而你呢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李布依双脚一登离地,径直地跳入沂水中,此处的水没有太深,堪及腰际。

    沂沙之江,源头之泉,虽无惊涛拍岸之凶猛,亦无幽壑之深渊,竟也能千年不冻。

    她入水一阵踉跄,这水对于常年生活在南方的女子来说,无疑是——

    冷,猛。

    远方的枝杈上仿佛有黑影惶急地动了动。但是很快,涉江的女子周身白雾缭绕,除了依然冷得透心,她倒是站稳了脚跟。

    遂霄凌空第三层,凝气曌。

    其实,在渡到江水中的高地上,亲眼看到这座孤坟前,李布依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。

    只是这世上要是有谁的坟三尺冰封,那便,只有你了。

    可惜这遂霄凌空终又进了一阶,我却不知,该向谁邀功。

    她只道身上像是爬着千百只毒虫,一只只都裹着凄厉的寒风,肆意钻得她千穿白孔。

    “吾心往何方,吾君已亡。”孤讽的歌,单薄的白色孝衣如何阻止冰寒刺骨,迫着旋转为的是眩晕的麻木。

    “将军。”

    是普林:“天寒了。”

    旋转刹止。好久没有注意周遭人的她看到这个一向阳光嬉皮笑脸的将士,把头埋在阴霾里,她却还是冷笑:

    “我岂是你们那病弱的北漠王。”

    普林猛地抬眼,望入布依眼中的双瞳红得似魔神,他的口中似含着豆类,又是咀嚼又是蠕动,片刻他又恢复初见的模样:“战事急迫,此方距敌军较近,望将军自重!”

    是了,你身后还有这样一个烂摊子。

    她苍凉地笑了,背身从袖挥出一把剪刀来:“千里奔途,不过这千万缕青丝共随,再见你时竟是这般模样。你既亡得绝情潇洒,那心里念你挂你的布依,便和你一同葬了罢。”

    如蝉抽丝,如困顿之雾被霎时吹散,不,那千万乌丝当是一面宣战的旌旗,化作千千万万份飞往这斑驳的雪域之巅。

    在江对岸,是大蛮的阵营,临江的小山丘上,却有谁目力极好,自小练就睁目能细察飞鹰之羽,视察楚营时一眼望见这岸汀上如同着了魔道的白衣少女。

    “多半是为你。”

    那铁冷的战甲前好像悠悠飘过了一缕发,那张扬的呼吉成汗柯犹豫了片刻,便收下了。

    远方的枯枝上闭目养神的刘公英,忽然睁眼一把抓住飘过胸前的发丝,一下却松开了指尖,重新合眸:“啧,不是给我的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蛮的使者已送战书至,明日起战,屯聚沂江两岸的蛮楚之兵一拖再拖,终是等到今日,新派的将帅驾临,北漠军整装待发,千万片铁甲一致冷然的肃穆。

    李布依登上高台视察北漠军,已经没有亡将的悲哀,只剩铁血的冷寂。

    “北漠铁骑之师,忠诚也,严苛也,无敌也。”

    李布依在高台上踱步,真气包裹着的声音浑厚,字正腔圆:

    “当无愧于天下!”

    “辱我大楚,犯我边疆,害我将帅者,当如何?”

    “杀!”整齐如一。

    “当如何!”

    “杀!”可破苍穹。

    “何人敢退,我必杀之!”

    “杀!”高亢之声连绵不绝,响彻雪域,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带着痛失王的耻辱和被挑衅的怒火的叫杀声,一直一直响彻到战场。

    北漠铁骑兵团如一排黑云直压沂水之畔。扎步,列阵,大军在霎时回归肃穆。

    训练有度,整齐划一,定是气势如虹。

    李布依骑马行至阵前,假使此间有鸟雀,两军对阵剑拔弩张的气息,也足以将自由翻腾的鸟儿逼死。却听见谁在对岸笑得爽朗。

    雄浑真气,回肠荡气。

    李布依心下却了然。

    “乎吉成汗柯王子,两军将战,此笑何故?”同是以真气传音。

    对岸的男子即答:“笑你是女人。”

    他只身骑马立于万马千军前,一举手中的酒囊,身后的战袍临风肆意翻飞,他嚷到:“我乎吉成汗柯不占女人的便宜。女人,喝赢我这囊子酒,我放你楚军过江。”

    李布依怒极反笑:“行军不论儿戏,兵刃既出,岂有收回之理!”

    然而乎吉成汗柯却仿佛未听见,仍旧自话自的:“要是你们大楚被本王连斩两名将帅,退兵不陪本王戏耍了,这日子得找谁消遣?”

    “大胆!岂敢辱我大楚!”普林拔剑欲入江撕战。

    李布依话先出:“诸位可信得过我?”

    “誓死效力!”全军如一。

    李布依将手一挥,千万万的白蓄纷飞,挡在身前的铁甲尽皆让开,她骑马行出阵,嚷道:“上酒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当心有诈,此举万万不可。”普林慌忙进谏。

    李布依却像是在闲谈般轻松:“他为什么死的?”

    普林:“王是被箭破了护体真气所杀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酒囊已被乎吉成汗柯训练有素的鹰抓着,从河对岸送来,一扔竟投入水中。

    李布依眼疾手快从水中捞起酒囊自问自答:“王是何人?”

    “一方战神,百密无疏,十步开外,无人可伤。”

    “呵可惜这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”

    言罢,她举酒仰头,一湾涓涓细流已侵入她口中。

    普林站在一旁暗自焦急,但是李布依没有迟疑,北漠军上下就没有人敢动。

    北漠军是出了名的忠诚,此等忠诚有绝大一部分是出于对统帅命令的绝对臣服。

    其实说白了,不管是北漠军,还是他们这些守卫,臣服的并非大楚帝,而是漠王。

    全军上下只知道,那天这位年轻的女子一身戎马,手持半块虎符立于至高位,被普林等一干护卫持剑保护,那只能是漠王的意思。

    既然是漠王有令让北漠军上下听命于她,那即便是女子又何妨,造做了便是。

    乎吉成汗柯站在对岸,似乎有些怔愣。这酒喝得豪爽,楚人有句什么话?

    对,长虹贯日。

    犹豫,哭闹,都没有。

    妙龄的稚嫩和天真快被那满身煞气淹没。

    在他映像中,女子就该养在深闺,性野也当放养山际,一个享受甜蜜的年纪,谁把人逼来这种地方?

    然而他却不知,李布依这大气之举做得毫无顾虑的缘由。

    一来是因为楚绍元一死,李布依心中万念成灰;

    二来若能兵不血刃顺利过江,便能避开大蛮的箭雨,能把楚绍元杀死的箭,定不容小觑;

    三来,纵使中毒又何妨?治病解毒本就是她混世三大秘技之一。

    一囊酒空瓶,李布依举杯示意,对岸如约传来一声大笑,李布依定睛,江对岸人影似乎已变两,或三。

    大蛮的酒刚烈,立竿见影。

    晃荡间瞧见他一挥衣袍:“君无戏言,退兵百里扎营。三日之后与你共战雪凫山顶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对岸黑压压的军队退去,天地间也透出生气的亮来。涉江的密探回报无碍,北漠军踏上征服的领地。

    “兵不血刃。”运气好的,李布依有些自得。

    普林有些担忧地看着面色通红的她,一时口不搭:“姑娘这样乱来,要是王在这里,又要关姑娘禁闭了。”

    一时无声,半晌。

    “姑娘…王…”李布依笑了,在风中踉跄了几步,轰然倒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楚绍元,不要走!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等你!”

    “你要是死了,我便把你忘了。所以,活着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知,自从在饮香楼上见到你,我的绝世轻功,便已失灵。”

    “弥香的幻境里,你在我面前结冻成冰,不想被我看见举身赴了瀑布黄泉。”

    水清天蓝的袖角擦过她的上额,他揉了揉她的发,笑得那样温暖而舒心:“谁说的,你不想我走,那我去哪儿都带你。”

    不曾想,一次出征,便天隔两路,待得班师回朝,你却再以三尺冰封阻我见你。

    梦里反反复复,不灭的交集。最后却被生死人界冥府,一锤定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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