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节 粮行之策

窗台花大姐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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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文若一脸泰然,酒吃了许多,脚下难免碎醉,悠悠站起身,回顾四周,幽幽尘埃的祠堂灰染入墙,耳边轰隆传来殿外瓢泼而下的大雨,如千军万马一般涌向殿内。文若听得清楚,抬起腿,脑后一麻,眼前一片混沌,只得摇脑醒神,直起腰杆,恭敬作揖道:“老先生倾囊相赐,文若就算用尽浑身解数,也要助老先生一族度过难关,以报老先生赏识知遇之恩。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见文若下定决心,手腕拄着膝盖,背脊前倾,和睦道:“公子快坐,有何主意,请说给老朽。”

    文若卷腿而坐,再作揖道:“老先生,此计尚未成熟,说出来,还望老先生莫要笑我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之计,定胜过常人数倍,不必顾虑,说来便是。”宇文孝直点头首肯道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文若沉下双臂,深吐口气,振振说道:“宇文氏族,名望中原,历世百年,西氏居武川已有百年,帝胄风骨犹在,难以迁移,东西二氏虽是同根,但经百年变迁,实为异族,文化大变,晚生思来想去,并无十足把握可将二氏合二为一。方才老先生所言祸乱,早晚成谶,文若既不能使二氏统一,亦不能令二氏避难迁居,何不另辟蹊径,销战争于无形之中,以保北部边境之太平?”

    “若真能如此,公子必将大功于千秋社稷啊。”宇文孝直仰面赞道。

    “老先生,此事变数颇多,依文若计,愿以商贾之道救西氏族人,不知老先生可否赞同?”

    “行商?”宇文孝直有些踌躇,口中默声呢喃着,低下头,右手三指缓缓托起酒樽,举过腮边,迟疑间,下颚胡须不知觉地浸入酒樽之中。

    宇文孝直放下酒樽,清了清嗓,抬起头,扬起声音问道:“公子远自岭南,想必通晓金银冶炼之法,然此举树大招风,虽可致富,亦有万劫不复之险。公子初行商时,需借各势之力,商力最次,为上者,官力,民力,天下力是也,以雄厚财力独揽物价,消弭战祸,嗯,此计虽好,然金银之物终归达官府中玩器,将士军功赏赐,不比盐铁茶药之必需,一旦物涨钱贱,绢匹不值,民间取之甚少,屯之愈多,愈是遭人窥伺。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一席话来,说得文若面色如铁,缄口默然。文若被宇文孝直说透心事,倒也不惊讶,自知其中利害,陷入沉思,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,抬手举起一樽热酒下肚,吞下几块牛肉咀嚼口中,嚼着嚼着,忽然灵机一动,双手大拍,猛地吞下一口酒水,将口中牛肉囫囵咽下,瞪眼说道:“老先生,商粮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文若话音刚落,宇文孝直竟吱吱吟笑起来。文若不顾那些,胸中情绪已起,放下酒樽,自若坦言道:“老先生,当今天下渐入富庶,大有米贱粮足趋势,如此物价,米面屯之无益,反而亏损,商之无利,无人竞争。如此形势,文若愿领西氏部族众人,以岭南贱银为本,手掷重金,籴以贱粮,散金银以行粮商。十年之内,规模骤起,四通八达,以至货通天下之势。日后藩镇成势,尾大不掉,兵多粮贱,届时必有商贾谋求暴利,贱籴于藩镇军城,高价售卖于京畿,如此一来,朝廷必究,文若只需按粮不动,朝廷定委宇文氏族以重任,借此平衡粮价,左右藩粮出入。五十年内,一旦藩镇祸乱,出征杀伐,集中粮草,备与贮用,必有预兆在先,届时文若只需假以调换,断绝其粮,待士兵哗变,藩镇必败。天下祸乱,止于粮断,纵有藩兵百万又能如何?宇文氏族之危亦可顺势而解,如此曲线图之,岂非两全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听过文若慷慨之言,仍是沉寂,久久未语,含胸低头,斟满各自酒樽,拾起其中之一,举至胸前,手腕掠起胡须,樽中温酒微烫,轻轻一吹,热酒洒落一片。宇文孝直低头眨着眉毛,唇纹深陷口中,绷着脸皮,自饮一樽。文若见宇文孝直异状,举起酒樽,借作揖之势,与之对饮。

    “公子,老朽心有一问,可愿如实告之。”宇文孝直声色略显衰弱,见文若沉沉点头,又开口道:“公子如此见识,可愿慈悲大义,救天下万民于水火?”

    “唉!”文若瞑目笑之以拒,闭眼摇头道:“老先生,文若商行天下,权当自保,恕晚生之言,天下万民之事,自古帝王做主,贤则民之幸,昏则民之苦,社稷大计,皆是朝廷做主,文若无心亦无力为之。”

    “好,是实话,好。”宇文孝直僵直垂头,手腕颤抖握着酒樽,凝视一点,似睡非睡。文若静观不语,殿内忽然静得出奇,殿外大雨也没了动静,耳边只剩炉火烧酒的枫飞之音。文若略显胆怯抬起头,本想冲着宇文孝直笑笑,谁料一道闪电照过,紧接一阵彻骨雷声,轰在不远的山顶,震得屋檐雨水倒流。正殿大门被这一股强大气流震开,狂风连着雨水,卷入殿内,宇文孝直手腕一僵,酒樽脱手,酒水洒在火焰之上,酒炉火焰借着大风斜着吹起,将这火焰簇成火球,飞了半米多远,一下烧掉了宇文孝直的半把胡须。

    文若看着胆战心惊,上前关心道:“老先生,不要紧吧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也不捂脸,伸手挡住文若,示意无恙,随后捋着胡须,迈起碎步,逆着风雨,一步一步挪向殿堂正门,仰望穹空,百闪交错,如群星下凡,任雨水灌溉也不能遮挡光芒。宇文孝直侧过半身,回眸过去,出神望着殿内画像中的故人----章怀太子,一人伫在雨中,思索许久,转过身去,拾起门栓,重新扣上阴森发寒的殿门。

    宇文孝直被风吹得冰凉,全身抖擞着走回火炉边,坐在文若对面,心中纵有万般波澜,沧桑面容上仍无丝毫情绪变化。宇文孝直卷起袖子,重新吊起歪斜摆动在空中的酒炉,捡起铁棍,翘高吊环,倾斜酒炉斟满一樽热腾腾的酒水,郑重揖在文若手中,静静说道:“公子可知子午谷?”

    文若耳边一凉,不解道:“老先生何意?”

    “子午谷。”宇文孝直仰回身体,字字清晰重复道。

    “老先生说的可是秦岭之子午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“文若不才,曾在兵书上有所研究,此地兵家凶险死路,不知老先生为何提起?”

    “闲谈而已,公子既能熟读兵书,定有所知晓,自古成王事者,必取蜀地关中为根基,而这子午谷路正是经汉中通往长安之要道。”

    “川蜀富庶,可养兵百万,关中居高临下,易守难攻,足以拒兵千里之外,得川蜀关中方能得天下。”文若咽下热酒,应声回道。

    “经汉中自长安需过秦岭,有数条路径可取,惟子午谷最近,可直抵长安正南。子午谷长六百六十里,谷中四季莫测,阴雨难行,千变万化,有进无出,实乃兵家之要害所在。”

    “确如老先生所言,晚生有所印象,九百年前,汉大将军韩信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,所修之道,便有这子午道。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满意点头,笑道:“彼时齐王田荣反西楚霸王于鲁,项羽大军被牵制齐地,难以西故,章邯司马欣手下皆是秦军降兵,不堪一击,高祖刘邦一举拿下陈仓,攻陷关中,成帝王之业。五百年前,三国时,蜀汉上将军魏延曾献子午之谋,是以蜀汉丞相诸葛亮引大军出斜谷,攻陈仓,魏延自引一万轻骑绕道子午,避曹魏大军,直扑长安,进而东取函谷关、潼关、武关,此计未成,若要实施,也未必成功。”

    文若双目闪烁,点头认可道:“不错,当年魏延之计并不完善,其一,孙吴与曹魏虽重兵对峙于合肥,但曹魏内部并无大患,青幽并冀兖徐洛,各州俱在,一旦长安告急,援军势必火速赶来,抢先占领潼关,蜀军虽有长安,掠夺粮草,却不能久战,一旦斜谷大军断粮,粮草拖至千里,只得撤军汉中,长安亦不能守。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咧嘴笑笑,心中略有激动,呛了酒水,咳嗽不止,待调整呼吸,又说道:“东晋名将恒温伐秦,令司马勋出子午道,司马勋不知谷中艰险,气候诡变,大军入谷数十日竟不得出入,至被秦军围剿所灭。由此观之,自盘古开天至今,几千余年,无一人经此谷进取关中,以执天下之牛耳。”

    文若听得兴起,难免有些糊涂,心想:“这子午谷与宇文氏族兴粮救国又有何关系?”文若心中有惑,却知宇文孝直必有后话说明,沉下心来,继而请教道:“老先生莫非有要事托付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哽咽再三,似有些疲惫,提不上气来,后仰说道:“晋八王之乱,至五胡乱华数百年,归其根本,皆因诸王拥兵自重,中央羸弱所致。当朝局势,何等相似?皇帝乘万钧气势,横扫御宇,屯兵在外,外大中空,国库未有九年存粮,根基尚且不足。秦历六代贤主开拓,方有始皇灭六国;汉之文景清静无为六十载,方有汉武兵强;武韦之乱,至今不足三十载,如此兴兵建功,不说藩乱,一旦兵败,都有割地亡国之灾。”

    文若越听越是感到不祥,双目僵凝,沉重道:“老先生欲有何为?直说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五十年内,藩镇祸乱,朝廷集结重兵清缴,届时关中捉襟见肘,无暇自保,此时公子若派一只劲旅,以川蜀为根,趁机出汉中,穿子午,直攻长安,则关中必克,大事可成。届时天下大乱,公子持王室,立新君,遣上将一员,死守潼关,三年不出,借机南和六诏,西退吐蕃,屯垦十年。十年后,关外纷争称帝,公子高举复国大纛,收复中原失地。再十年,凭长城以拒北狄,弃安西而守陇右,拔大军攻取九曲故地,收青海腹地,至此,吐蕃之危已解,盐铁源源不竭,关中再无腹背大患,陇右得以万年,安西四镇亦可收复,百年之内,天下万民方能免于战火。”

    文若瞪直双眼,瑟瑟颤抖道:“老先生可是教我挟天子以令诸侯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一动不动,自若道:“然也。”

    文若惊吓过度,激动起身,冲宇文孝直怒吼道:“老先生一派胡言!我祖上三代皆是李唐臣子,行此大逆之事,这如何使得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熟视无睹,挑起腔调,却道:“言而见用,君终身无难,谋而见从,国万世不亡,若历代君主知洁身自省,何有天下大乱,民生涂炭?到时千里饿殍,万境枯骨,孺子孤寡,民食活人,公子为全一已之忠,沽一族之誉,弃天下万民生死于不顾,如此愚忠,如此荒谬,与助纣为虐何异?”

    文若失神瘫倒在地,全身盗汗,酒意尽散,俯首喘起粗气,双目瞪得老大,却是无神,嘴唇颤抖道:“老先生活过百岁,早已看透世代更替轮回,心中所挂,仍是社稷兴亡,文若佩服,只怪晚生愚昧短浅,本不该强辩,恐陷宇文氏族于危难,又当如何行事,还请老先生吩咐。”

    “说来容易,公子请坐。”宇文孝直伸手握住文若手腕,悉心道:“天下崩塌之时,若是公子,打算如何穿越子午,进取关中?”

    文若自幼读史家百谈,可真要行如此大事,当真不知所措,埋头苦思许久,苦涩道:“虽有藩乱在外,朝廷必然有所警觉。晚生之计,将氏族青壮子弟化作女装,穿戴幕离,蒙混通过关卡,待入长安后,再行谋划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。”宇文孝直手指轻轻点着文若手腕,随后抬起,说道:“早在太宗时,汉王凉反叛,使士兵服妇人装,戴幕离,藏刀裙下,诈为妻妾,分批入城,奄至城中,虽事败,仍可为策。自古女子出门,必雍蔽其面,此俗相传甚久,然永徽年后,帷冒兴起,中宗以后,女子再无幕离出门,伪妇人之计不可再行。”

    文若连连摇头,皱眉道:“既然行以商粮,不如化作商贾,暗藏兵甲于粮中,经巴蜀汉中,偷渡子午,再夺长安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一愣,笑着摇头道:“公子还是没有参透其中利害。”

    “何处利害?”

    “公子既已粮行天下,就应以粮救天下,以粮佐朝阙,兵刃相交,实属下策,自古上兵伐谋,既能智取,何需硬夺?”

    “老先生请说。”

    “海内分崩之际,商贾仍无时不通,为何?其利甚厚,足以富国,因此,公子无需多虑如何入京,所虑之事,当在朝内。天子禁军,南衙为诸位,北衙为禁军,宫廷内乱起事,皆在禁军,当年张柬之反武曌,李崇俊反武三思,李隆基反韦后,事起萧蔷之内,由此可见,禁军之祸,更甚于藩镇。龙朔年后,禁军子弟多为官家子弟,为避征戍而人,公子若能置内应于禁军,大事可成也。”

    “内应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“就算如此,又该如何入京举事?”

    “大张旗鼓,奉诏入京便是。”宇文孝直难掩心中喜悦,吱吱笑道。

    “奉诏?奉何人诏命?”文若心惊,越问越快。

    “大唐皇帝令。”

    “何诏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曾任朝廷命官,中书省草拟圣旨的流程自是烂熟于心,模拟口吻,下诏道:“大唐皇帝令,征伐叛贼,关中缺粮,特命宇文孝直入剑南,调粮五千石,即日返回,不得延误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够了?”

    “足矣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

    “公子只需奉诏,引氏族男儿三千前往蜀中,备好粮草水源,无需携带额外之物,经汉中后,迅速穿过子午谷,直抵长安,如此来回,需三十余日。朝廷发诏后,三十日内,长安太仓必是空空如也,城中无粮,军心动乱,百姓怨起,公子入了长安,只需将这几千石军粮发放恣食,供给军民,一旬之内,胜兵数万。到那时,公子只需里通禁军,告之内应,以粮诱之,则皇宫大敞四开,公子可率氏族亲信,一举将关中揽入囊中。”

    “这哪是救氏族之乞请,分明是夺天下之豪言!”文若双眼血丝暴胀,低头自语,脑中一片混沌,喘息之间,抬头望去,突然见到宇文孝直睁开翻开白眉,睁开一双老眼,如漆如光,炯炯逼人,正紧紧盯着自己。

    文若蜷缩双腿,下意识用手背撑着身子,后退三步,殿外雷声再起,闪电频频晃过眼前,文若定眼细视,却不见宇文孝直那双苍而魄力的双眼。

    “公子,老朽多日不曾豪饮,今日累了,还请公子回去歇息。”话音刚落,宇文孝直脖子一歪,呼吸匀称,顷刻间便在雷雨滂沱的殿中沉睡过去。

    陈文若见宇文孝直沉睡过去,酒意上头,以为方才之言全是梦境,惊厥间,不能言语,靠倚墙边,额上青筋抽搐,双臂哆嗦,不明分说跑出祠堂,经山洞而出,躲回山谷之中。

    待文若走后,宇文重提着牛油灯走进祠堂,熄灭火炉,转到宇文孝直面前,嬉笑说道:“白杨树头金鸡鸣,只有阿舅无外甥,老主人当真愿意将家族大业交于前隋后人?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睡也未睡,醒也未醒,嘴角颤抖道:“我本是章怀太子故旧,却成全了外姓之人,前世因果,如此轮回,岂是我等凡人所能遏制?只是此人戾气太重,若不劝以善举,早晚成为祸星,我既知之,岂能坐视不理?”

    “老主人既以托付此人,重儿愿全力以赴,助他成事。”

    宇文孝直打个酒嗝,嬉笑道:“黄口庶子,你尚且年幼,急什么?”

    “重儿能耐大呢,老主人休要小看重儿。”宇文重不服道。

    宇文孝直默默点头,扬起眉毛,含笑嘱咐道:“好,好,好,重儿,我死后,十年之内,你需替我守祠,除非此人上山,继任族长,你方可与他下山去。若不来,你便回武川,去寻你祖父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重儿还是不懂,为何老主人要将族长之位交于异姓外人?”

    “你天性聪慧,随你祖父,我本想将族长之位,但你心性太高,处处争锋,不知隐忍,难以担此重任,我怕日后你不能善终,反受其累。”

    “重儿看他也没什么过人之处,就知遮遮掩掩,虚伪,远不如那位姐姐来得痛快。”宇文重吐着舌头,不满犟嘴道。

    “你这崽子,挑刺!”宇文孝直摇头晃脑,直直躺在地上,仰天说道:“这位姑娘凤仪堂堂,气礴如虹,如此尊贵,远胜西宁王之子,这二人怎会成为兄妹?难道她?”

    “难道什么?老主人,快说呀。”宇文重见宇文孝直语塞,好奇不止追问道。

    宇文孝直睁开双眼,眼珠飞快旋转,全身一麻,瞪直眼睛,侧目嘱咐道:“重儿,你记着,日后这位公子若能扶弱济贫,你便全力助他,效仿于我;若他不行善举,借氏族之力祸乱天下,你务必将他铲除,永决后患。”

    “啊?这是为何呀?”宇文重全身一紧,紧抓着宇文孝直衣袖,不解问道。

    宇文孝直窝在一边,黯然自语道:“但愿此女不是文若命中劫难,否则,我族危矣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老主人是说,这位姐姐是我族劫难?”

    “重儿,记住我今日所说,切忌。”宇文重伏起身体,低摆衣袖,已是多日不曾熬到这晚,困意袭来,转过身去,无声睡着。宇文重出神凑近宇文孝直,老头话只说了一半,难免有些扫兴,腾出手来,掀起宇文孝直一缕胡须,真想一根一根拔弄下来。

    宇文重犹疑再三,见宇文孝直老态龙钟,不忍捉弄,叹息间,已为老人盖好被褥,吹灭油灯,扶手作揖去了。

    文若回到茅屋,走进卓雅房中,见卓雅将被褥踢在地上,睡得张狂,便没理会,本是想共商计划,以定何日返程,何日送卓雅回乡,可今夜与宇文孝直这一番酒醉下来,文若心头之绪如大石压胸,无处倾诉,亦不能释怀。

    文若有些困了,也不走了,躺在卓雅踢掉的被褥上,蜷缩身子,裹得像个婴儿,闭眼自语道:“天下,就算天下拱手让我,享尽权力之欲,万世流芳,此生孤苦,又有何用?”

    不知不觉间,文若鼾声溅起,睡着时,茅屋之外,日从东出,谷外天已渐亮。